第三十九章深宫课业-《回到明末当信王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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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月廿二,大雪节气。
晨钟响起时,端本宫的宫人们已经忙碌了近一个时辰。庭院里的积雪被仔细清扫,堆在墙角,垒成齐整的雪堆。廊下的冰棱被小心敲落,以防伤人。后厨飘出炊烟,夹杂着米粥的香气——刘婆子今日特意加了红枣和莲子,说是给殿下补气。
朱由检起身时,天光已透过窗纸,在青砖地上投下朦胧的光斑。他推开窗,寒气裹挟着雪后清新的空气涌入,让人精神一振。庭院里,那几株红花的枯枝上竟挂着几颗鲜红的浆果——不知名的鸟儿在雪天无处觅食,竟将残存的花籽当成了粮食。
“殿下今日气色真好。”小环伺候他梳洗时,忍不住轻声说。
铜镜中的少年面色确实比前些日子红润了些。朱由检知道,这不仅是因为饮食的改善,更是心态的变化。雪夜风波后,那种时刻紧绷的危机感稍缓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笃定——他知道自己不再孤立无援,张皇后的庇护、钱龙锡的教导、陈元璞的助力,都在为他构筑一道隐形的屏障。
当然,危险并未远离。魏进忠只是暂时收敛,客氏依旧活跃,朝中党争愈演愈烈。但至少现在,他有了一丝喘息之机。
用过早膳,朱由检照例去了书房。案上除了常读的经史,还多了一卷新送来的邸报——这是张皇后特意让苏月送来的,比翰林院渠道的还要快上半日。
他展开邸报,快速浏览。头条是皇帝诏令:因北直隶冬旱,免顺天府、保定府、河间府三府明年夏税三成。这是善政,但朱由检知道,真正受灾的百姓能否受益,还要看地方官吏的执行。
往下看,是关于三司会查的后续:又有一名户部官员被查实贪墨,下狱论罪。但朱由检注意到,此人官职不高,显然是丢卒保车之举。真正的幕后黑手,依然安然无恙。
最后一条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: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潘季驯再次上疏,请修永定河水利。疏中直言:“今岁冬旱,明春必涝。若不预作防备,京畿百万生灵危矣。”语气恳切,数据详实。
然而邸报的批注却冷冰冰的:“疏下工部议处。”
议处,往往意味着不了了之。朱由检放下邸报,走到窗前。阳光正好,雪地反射着刺眼的白光。他想起钱龙锡送来的《漕运利弊考》,想起陈元璞算题中透露的流民危机,想起徐光启在南京编撰的《泰西水法》……
这个帝国不缺有识之士,不缺良策妙计,缺的是将这些识见付诸实践的决心与能力。
“殿下,”王承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,“坤宁宫送东西来了。”
这次送来的不是补品衣物,而是一箱书籍。苏月亲自押送,指挥小太监将箱子抬进书房。
“娘娘说,殿下好学,寻常经史已读得差不多,该看看这些了。”苏月打开箱盖,里面是几十本装帧朴素的书籍。
朱由检上前细看。书种类繁多,有《大明会典》《诸司职掌》这样的典章制度,有《九边图说》《海防纂要》这样的边务海防,有《赋役全书》《盐政考略》这样的经济财政,甚至还有《洗冤录》《律例辩疑》这样的刑名律法。
最下面,是一套十二卷的《皇明祖训》,书页泛黄,显然有些年头了。
“这些书……”朱由检抬头看向苏月。
“都是娘娘从乾清宫藏书阁调来的。”苏月微笑道,“娘娘说,殿下将来要担大任,不能只读圣贤书,还要知实务、明制度、晓律法。这些书,殿下可慢慢看,若有不解之处,可记下待钱讲官来时请教。”
朱由检心中震动。张皇后这是在为他进行系统的帝王教育——虽然名义上他只是亲王,但谁都知道,在天启皇帝无子的情况下,他这个弟弟意味着什么。
“请苏姑姑转告皇嫂,由检定当用心研读,不负期望。”
“殿下有心便好。”苏月行礼告退,“娘娘还说,读书贵精不贵多,贵思不贵记。殿下年轻,不必急于求成。”
送走苏月,朱由检让王承恩将书籍分类上架。他自己则拿起那套《皇明祖训》,轻轻翻开。书是洪武年间编撰,辑录了朱元璋对子孙的训诫,涉及治国理政的方方面面。书页间有朱笔批注,字迹苍劲,似是历代皇帝阅读时所留。
他翻到“训守”一卷,朱元璋写道:“凡皇太子、亲王,年及十岁,当授以《祖训》,使知祖宗创业之艰,守成之难。”
如今他正好十岁。朱由检合上书,心中感慨。张皇后选择在这个时候送来这些书,绝非偶然。她是在用这种方式,为他铺就未来的道路。
当日下午,朱由检开始研读《大明会典》。这是明代典章制度的集大成之作,内容浩繁,但条理清晰。他从“吏部”卷读起,了解官员的铨选、考核、升降制度。枯燥的文字背后,是一个庞大帝国的运作机制。
读至“考功清吏司”一节时,他停下笔,若有所思。明代官员考核有“考满”“考察”两种制度,理论上应该能甄别贤愚、奖优罚劣。但现实呢?从熊廷弼奏疏揭露的情况看,许多蠹虫正是在这套制度下步步高升。
制度是好的,执行出了问题。朱由检在纸上记下这个问题,准备待钱龙锡来时请教。
十一月廿五,钱龙锡来讲学。这次他没有带书稿,而是带来了一幅地图。
“殿下请看。”他在书案上展开地图,是一幅精细的《大明疆域全图》,山川河流、府州县治、边关要塞,标注得清清楚楚。
朱由检仔细观看。这是他第一次完整地看到这个时代的中国全貌。东起大海,西至雪山,北抵大漠,南达烟瘴。疆域之辽阔,让他震撼。
“殿下可知,我大明疆域,广袤万里。”钱龙锡指着地图,“然广袤之下,危机四伏。东北有建州女真,北方有蒙古诸部,西北有吐鲁番,西南有土司,东南有倭寇、红夷。此诚多事之秋也。”
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:“辽东如今有熊廷弼坐镇,暂可无虞。但宣府、大同、蓟镇三镇,军备废弛,将领腐败。若北虏南下,恐难抵挡。”
又指向东南:“闽浙沿海,倭寇虽稍敛,但红夷船坚炮利,屡犯海疆。而朝廷海禁时松时紧,水师衰微,海防堪忧。”
最后指向中原:“河南、山东连年大旱,流民日增。若处置不当,恐生民变。”
一幅地图,勾勒出帝国的四面危机。朱由检沉默良久,方道:“先生以为,当如何应对?”
“臣非边臣,不敢妄言边事。”钱龙锡谨慎道,“但臣以为,治国如治病,需标本兼治。边患是标,内政是本。若朝政清明,府库充盈,兵精粮足,则外患不足惧。反之……”
他没有说下去,但意思已经明白。
“那内政之弊,又当如何治?”
钱龙锡捋须沉思,缓缓道:“殿下读过《大明会典》,当知我朝制度,本极完善。然百余年来,积弊丛生。臣以为,当从三处着手:一曰吏治,二曰财政,三曰民生。吏治不清,则政令不行;财政不裕,则万事难为;民生不固,则国本动摇。”
这话说得精辟。朱由检记在心里,又问:“先生前次所赠《漕运利弊考》,言漕运三弊,当属财政之困?”
“正是。”钱龙锡点头,“漕运乃京师命脉,每年运粮四百万石,养官军百万。然损耗三成,意味着每年有百万石粮食不知所踪。这些粮食去了哪里?或入贪官私囊,或被商人倒卖,甚至……可能流入敌手。”
他顿了顿,压低声音:“臣近日听闻,运河沿线某些粮仓,存粮账目与实际严重不符。若遇灾年或战事,恐生大乱。”
朱由检心中一凛。他想起了陈元璞算题中提到的流民危机。若真有灾荒,而粮仓又无粮可赈……
“先生可有良策?”
“难。”钱龙锡苦笑,“漕运积弊已深,牵涉利益太广。纵有良策,也难推行。除非……有强力之人,以雷霆手段整顿。”
他看向朱由检,话中有话:“然整顿需时机,更需实力。时机未至,不可妄动;实力不足,不可轻举。”
这是在告诫他:现在还不是时候。
讲学结束后,钱龙锡告辞。临行前,他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:“臣听闻,陈元璞近日在京郊试种冬麦,用了新法,长势颇好。殿下若有兴趣,或可关注。”
这是在提醒他:农事改良这类实务,相对安全,且能积累经验。
朱由检领会了这层意思。送走钱龙锡后,他立即让王承恩设法给陈元璞递话,询问冬麦试种的详情。
三日后,回信来了。陈元璞在信中详细描述了试种情况:他选用了耐寒品种,采用了“深沟高垄”的种植法,并在垄间铺设了秸秆保温。如今麦苗已出,虽在寒冬,依然绿意盎然。
信的末尾,陈元璞写道:“此法若成,北地冬麦可增三成。然推广非易,一需良种,二需技术,三需官府支持。今三者皆缺,奈何?”
又是“奈何”。朱由检能感受到陈元璞的无奈。有良法而无推广之力,有见识而无施展之机,这是这个时代许多实干之士的共同困境。
他提笔回信,先是对试种成果表示赞赏,然后提出了一个设想:能否在端本宫后园,也辟一小块地试种冬麦?规模不必大,只为验证技术。至于良种,可托刘婆子的关系从宫外弄些来。
这是将理论学习转化为实践的机会。朱由检知道,自己身处深宫,无法像陈元璞那样在京郊大规模试验,但小范围的验证还是能做到的。而且,这不会引起太多注意——亲王在宫中种麦,听起来比种菜大不了多少。
信送出去后,朱由检开始着手准备。他让王承恩找来一些关于麦作的书籍,又让刘婆子去打听哪里能弄到麦种。自己则根据陈元璞的描述,设计试验方案:要对比不同品种、不同种植方法的优劣,需要设置对照组,需要记录生长数据……
这个过程让他想起了后世的科学研究方法。虽然条件简陋,但基本的逻辑是相通的:观察、假设、实验、验证。
十二月初,第一场寒潮来袭。
夜间气温骤降,次日清晨,端本宫庭院里的水缸结了一层厚厚的冰。朱由检推开窗时,寒气刺骨,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。他披上狐皮大氅,去了后园。
那些红花的枯枝上挂满了霜,在晨光中如同玉树琼枝。微缩水利模型的水道里,水已结冰,将木制的水车冻在了原地。朱由检蹲下身,敲了敲冰面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“殿下,天太冷了,回屋吧。”王承恩劝道。
“再等等。”朱由检起身,走到那片预留的试验田旁。土地冻得硬邦邦的,铁锹都难以插入。这样的条件,真的能种冬麦吗?
他想起陈元璞信中的话:“冬麦之要,在于越冬。若根基扎稳,纵严寒亦无惧。”
根基扎稳。朱由检若有所思。农事如此,人事亦如此。他现在要做的,就是在这深宫之中,将自己的根基扎稳扎深。
当日下午,刘婆子带来了好消息:她那位老姐妹的侄子愿意提供麦种,而且分文不取,说是“孝敬殿下”。
“他说,殿下有心农事,是百姓之福。”刘婆子转述道,“他还说,若殿下试种成功,他愿意在自家田里也试试。”
这是个好开端。朱由检让王承恩准备了些实用的回礼——几匹棉布、几盒点心,让刘婆子转交。
麦种送来时,已是十二月初八。朱由检按照陈元璞的方法,先将种子用温水浸泡,再用草木灰拌种。然后在那片冻土上,用铁钎凿出浅沟,将种子播下。
这个过程很费力。冻土坚硬,每凿一锄都要用尽全力。福顺和喜来轮流上阵,干了整整一个下午,才勉强开出一小片地。朱由检也亲自参与,手掌磨出了水泡,但他坚持到最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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